時她喝了杯茶後人事不醒,再醒來卻已雙手被縛渾身無力處身這山間破廟。隨行還有接應的人全部消失,就在這佛像前,陌生幹癟的老頭兒一把刻刀剝去她的臉皮,兩個長相奇特的江湖漢子掄錘敲碎了她雙腿腿骨。她再無法站立,甚至無法離開這裏,揮舞銀槍跨著戰馬疾弛疆場的日子已離她遙遠成夢。直到此時她還記得當時的無力,和那種割皮碎骨的疼。恨,恨,恨!身體每一絲痛楚都讓她恨到發狂。除了恨,她心中還有種不祥的預感,安夙死了,手...不是有仇,是有什麽仇?
安夙語氣十分肯定,黑鷹的眼裏有種和她相同的東西。
那就是恨!
他的確見過那個老頭兒卻一直隱忍不說,等她殺了向標之後才開口,他是想借她的手除掉向標,這點已毋庸置疑。
“是,不止有仇,還不共戴天!”
黑鷹直言不諱,“我曾發過誓,此生必要取此人首級替我家人報仇。隻可惜我學藝不精不是他的對手,殺不了他,隻能潛伏到他身邊尋找機會。”
安夙瞭然開口:“今日你總算找到了,這招借刀殺人用的不錯。不過,利用我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可想好了,你能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黑鷹蹙眉:“我會替你把他找出來!”
安夙搖頭:“那隻是你劫殺我,我放過你的條件。一碼歸一碼,你不會以為替我找出他,就可以把一切都抵消?”
“除了這條命,我一無所有。”
黑鷹說著渾身一震:“你是要我替你賣命?”
“是!”
安夙利落答出個是字,站起身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而殺手的命運除了殺人就是被殺。就像向標所說既踏入這行,早就該認清現實。你想在報仇之後金盆洗手過回普通人的生活本就是癡心妄想,就算我肯放過你,也多的是人不肯放過你。那些被你殺死的人也有家人,還有你曾得罪過的人……”
“黑鷹,你不想死,可你的雙手早就沾滿血腥再也洗不幹淨,離開絕煞閣你覺得,你能活到幾時?而我替你報了仇,你報答我,以後替我賣命,也是天經地義。從此以後忘記過去,我會給你一片更廣袤的天空,而你,就此重生,做那隻翱翔天際,卻獨屬於我的雪山神鷹,可好?”少女的聲音是輕柔的,可骨子裏卻透著股強勢。
擎蒼抽搐著嘴角,此刻總算在少女身上找到一絲大小姐昔日的影子。不管別人是否願意,反正看上了就強買強賣,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手。
黑鷹卻是沉默著,報仇本就是他活著的唯一目的,而報仇之後要如何他根本未曾想過,如今仇人死了,除了那瞬間的如釋重負,他的心是茫然的。
多年刀口舔血的求生本能讓他開口指認,或者就像她說的,潛意識裏他就是不想死的。也或者,還是如她所說,向標終究非他親手手刃。
他,還欠她一份恩情!
“好,從此以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黑鷹單膝跪下,伸手拔下擎蒼腰間佩刀,往自己掌心一劃:“以後,我就是你掌中那隻雪鷹,不管他日能否高飛萬裏都隻屬於主子一人。”
男子豎起的左掌上血滴嗒落下濺起滿地紅暈,那傷口卻被一隻纖纖素手驀然握住,幾下輕點流血瞬止。
少女雙指輕撚,染血的拾指落在男子下顎輕勾,紅唇掀一字一頓:“今日爾以血為誓,若有違背,他日我會親手送爾下阿鼻,若爾遵守信約,他日,我也必許爾與我一起鵬程萬裏,淩-駕-九-霄!”
她會親手,將他打磨成她手中最利的一把劍!
微風輕拂而過,雪鷹仰頭神情近乎癡迷,少女瑰麗絕豔的麵孔恍如天際潔白無暇的雲朵,夢幻而飄浮不定,卻又深刻印入雪鷹腦海,銘刻入骨。
她是柔弱的,美麗的,她也是強大的,狠辣的,甚至還是殘忍的,可那轉瞬間驟放的睥睨霸氣,卻讓人不由自主的膜拜,信服!
她就像是搖擺在雲端暴風雨中的血薔薇。
沁香十裏,沾之刺痛入骨!
卻讓他無法反抗的想要去靠近,想要去追隨!
死,亦無悔!
雪鷹走了,與之一同帶走的,還有絕煞閣剩餘四名殺手,連同向標在內的五顆人頭。
無雙閣裏青璿雅蓉珍珠三人已退下,從始至終安夙未對三人置一詞。幽冥四人卻還在,看著複又坐回榻上的少女,幽冥等人隻覺得呼吸都有些凝重,心裏有很多疑惑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
“主子,要不要屬下繼續跟著謝文韜?”良久,玄翼問。
安夙瞥了他一眼,視線一一掃過其它三人:“以後玄翼負責監視謝文韜,你們有什麽想問,現在可以問。”
擎蒼蠕了蠕唇大著膽子猶疑道:“主子,那,那個蒙格人雪山神鷹的祭祀方法,是真的還是您說著玩兒拿來嚇他們的?”
安夙:“多去翻翻正史劄記,你應該能看到。”
擎蒼一咽,也就是說確有其事,吞了吞口水他又問:“那您為何要找這幾個人,是他們要對候府對主子不利?還是,他們得罪了主子您?”
安夙:“等找到人你自然會知道。”
“額,那主子,您為何會那麽看重那個黑,不,是雪鷹,您就不怕他帶人逃跑再也不回來了?”擎蒼好奇的看著少女,實在不解為何主子竟會對雪鷹,比對他們還看重。
他身上到底有什麽奇特之處?
安夙依舊回:“他會不會跑若你能再見他自然知曉,至於我為何這麽看重他?如果你能看到他,也總會明白。”
得,又是說了等於沒說。
擎蒼被咽的差點兒吐血:“主子,屬下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您可不可以傳授屬下那招鎖脈解脈的功夫?屬下知道屬下的要求有些過分,你就當……”屬下沒說。
安夙:“看你們今後表現。現在,我累了。”
“是,屬下等告退,主子您忙了一夜,好好休息。”
擎蒼一怔,隨即大喜,與幽冥四人拱手退下,安夙這才起身走到窗畔,看著被夜色籠罩的天際,神情透著幾分陰冷。
本以為今夜至少能知道仇人是誰,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是她太過謹小慎微,也偏了側重點,查那個女人她自可以慢慢查,就算她隱藏的再深也總有被揪出來的一天,況且,她想隱藏,她也可以逼她自己現出原形的不是麽?
而這個切入點,其實……
許久之後,她明眸幾閃幾滅,轉回燈下拿起幾上放的宣紙在燈下細細看了起來,這一夜,無雙閣主廂房裏的燈火一直亮著。
直到天明才熄。
當第一抹霞光照亮天際,安夙從榻上起身開啟房門,流蘇與珍珠已打來熱水給她淨麵,青璿與雅蓉也端來了早膳。
厚重的黑眼圈,幾不可見微抖的手,無不顯示幾人內心的不平靜。
想來,都被昨夜那血腥嚇到了。
唯流蘇依舊一臉笑顏,邊伺候安夙用膳邊道:“小姐,今日不用沐學,不如奴婢們陪小姐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我聽說今日城中雅賢居有個鬥詩會,很多人都會去的。”
雅賢居,鬥詩會?
流蘇話落,珍珠臉色有些發白心中更暗恨流蘇多嘴。
安夙倒無異樣。
這個她倒是知道,自也知曉珍珠為何麵露異樣。
每個月雅賢居都有一場鬥詩會,贏者會得到雅賢居主人準備的神秘獎品,有可能是稀世珍寶,也有可能是一文不名之物,總之那獎品到底是什麽在勝負比出前沒人知道,據說,有人還曾拿到一棵幹草做為獎勵。
沒錯,實實在在的幹草。
而參加鬥詩會的人還可隨意向在場之人發起挑戰,接受挑戰的雙方等於自動達成契約,輸者必須答應贏者一個條件。
因有噱頭又有輸羸還可挑戰,是以每個月十五前去參加鬥詩會的人很多。
安夙思索片刻點了點頭:“看看也好,雅蓉,你去趟二少爺那裏,告訴他地點改在雅賢居,若他不來或不帶人來,後果自負。”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雅蓉垂頭應聲,退出去後深深吐了口氣,忙去了紀少亭的院子裏傳話。
待安夙用完膳收拾妥當,主仆五人一起出了無雙閣。
帝都之中依舊很熱鬧,車水馬龍,商鋪林立,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小販叫賣的聲音也是此起彼伏不停的傳入耳中。
安夙領著四婢靜靜走著,無視所有投來的關注目光,到達雅賢居時卻正巧碰到一行人,尚林書院裏的一群同窗學子。
柳夢筠與丁凝還有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那少年就是那日領頭叫囂著要將她趕出書院的人,除了這三人還有阮家兩姐妹和另外兩名女子,一個長相嬌俏,穿著襲紅色勁裝,腰間還佩著劍。另一個穿一襲湖綠色曳地長裙,身形比之紅裙少女略顯嬌小,同樣滿麵嬌研。
那少年正朝紅色勁裝女子大獻殷勤,女子卻是顯不怎麽搭理。丁凝走在少女另一邊,臉色有些不好,眼底凝著不耐卻又似在隱忍。
所謂冤家路窄不外如此。
柳夢筠看到安夙,腳步加快當先跨上台階道:“你也要進雅賢居,莫不是也想參加鬥詩會?丁凝,依嵐你們看到沒,這可真是天下奇聞,紀大小姐竟然也會雅興大發,不耍鞭子改作詩了?”
丁凝看到安夙怔了下,隨即蹙眉,這個柳夢筠還真是,明明怕還要主動湊上去惹事,她就不能消停會兒?
不待丁凝製止,旁邊紅衣少女已叉腰上前道:“就不知名滿帝都的花癡草包能做出什麽樣的詩或詞來,不說做出什麽傳世絕句,能平仄壓韻也好,正好吟出來讓我們開開眼啊。否則,別真過不了關再被人扔出去,那可就丟臉了。”
流蘇眼一瞪就要開口怒喝。
安夙眼神在那紅衣少身上停留片刻,伸手攔住了流蘇,輕笑出聲:“你們,真想聽?”
“怎麽,你還真要做?好啊,大家都快來聽聽啊,咱們的紀大小姐要當眾作詩了,可千萬別錯過了這樣大好的機會啊。”柳夢筠一愣,隨既張口便大喊了兩聲,不少路人聞聲圍了過來,原本想進雅賢居的人也都紛紛停下腳步湊上來看起了熱鬧。
柳夢筠看著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這才催促道:“紀華裳,你看這麽多人來給你捧場,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的做首詩來給大家夥兒聽聽啊,我們也好幫你品鑒品鑒。”
“那你聽好了。”
安夙瞟了那幾人一眼,方纔徐徐開開口唸道:“青天白日大街前,忽來一群攔路狗,待我數數有幾隻,一二三四五六七。”
少女邊念拾指邊在幾人身上挨個點過,收指她笑看兩人:“我唸完了,柳夢筠你覺得本小姐這首詩作的如何?還有你覺得我這詩是否平仄壓韻,又是否還算應景?”
噗嗤——
安夙話落,眾人都是轟笑出聲。帝都人盡皆知。她自可藉此機好好懲治紀華裳給她在大婚前立立威,等以後她嫁入寧王府再怎麽搓磨她報仇都行,嫁給她兒子,就得守她的規矩,候府大小姐又怎麽樣,憑她的手段,還收拾不了一個草包丫頭片子?那纔是笑話。皇後靜妃各自在心中盤算,一個想著如何懲治紀華裳立威報仇,一個將紀華裳當成對付敵人的工具,恨不得皇帝立馬處死她纔好。方圓垂首站在一旁,不禁在心中默默替紀戰點了根白蠟。紀家大小姐?那現在就是條,砧板上待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