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太君點著少女額頭道:“若非如此你豈能逃過一劫?你啊你,也不好好想想,那可是三公主,是皇上的親生女兒,你把她的容給毀了,皇上砍了你那都是輕的,偏你這個榆木腦袋竟還敢跑去告禦狀,就你這小身子骨,你能熬過那滾釘之刑?”“皇上會放過你,還不都是看在你爹的麵子上,你算是把靜妃三公主給徹底得罪了,以後見到他們自個兒長個心眼兒遠遠避開,莫再讓你爹難做。否則怕真有一日,咱們候府都會毀在你手上,祖母是老了,也沒...“你倒也不客氣,就不怕勾起我的傷心事。”
安夙與紅蘿並肩而行,阮藍兒微落後半步,安夙淡淡以回微頓道:“看你我年紀相仿,可聽你言語老道像是早有切身體會,莫非紅蘿也早有心儀之人,倒不知是何等天人之姿,方纔能入你的法眼?”
微有片刻沉默。
紅蘿頓足開口:“若這世間有一人,可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離,撫我之麵,慰我半世哀傷,攜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撫我之肩,驅我一世沉寂,喚我之心,掩我一生淩轢,可明我意,使我此生無憾,可傾我心,恰似寸土虛彌,可葬吾愴,笑天地虛妄,可挽我臂,縱使滄海桑田也萬載無雙。那我必執他之手,共他一世風霜,陪他萬世輪回,伴他千生癡狂!”
清脆餘音擲地有聲繞耳不絕,清晰的落在眾人耳裏也砸在安夙的心上,讓她亦不由自主的頓了步。
看著身旁紅衣女子站在天井之間,遙望著遠方天際一字一句笑顏如花,那眼眸中醉人的光芒比之旭日清輝還要耀眼,耀眼的迷了眾人的眼。
也迷濛了安夙的視線。
曾幾何時,那清雅的院落裏,父親高大的身影落在斜陽下,也那般握著母親的手念著這首詩。她還能記得當時他們對視時彼此專注的眼神,和母親那泛紅的臉頰,還有大姐二姐偷偷捂嘴時的清脆笑聲。
曾幾何時,在那遙遠邊疆波瀾起伏寸草不生的沙丘上,也曾有人夜下盤膝獨坐遙望天際明月,拾指輕觸黃沙,一筆一畫,寫下這相同的詩句。
然,風吹黃沙漫,那字終被一點點掩蓋無痕。
“可這世上真會有這樣的人麽?縱然蒼海桑田不換,鬥轉星辰不移,亦難抵他日一朝,君心變。人活一世今夕尚不知明夕,此生未滿,又何談千載萬世?說到底,都是鏡花水月,恰似窮極虛彌影,徒手唯留空悲恨……”
少女聲音淡淡,似幻雲般縹緲。
直至數雙視線齊齊望來,安夙陡然回神微微蹙眉:“怎麽,都這樣看著我做什麽?我又做了什麽驚世駭俗的事,讓你們這麽震驚?”
“大概,是他們都被小無雙與紅蘿這麽有學問的話給嚇到了。”女子刹那間的憂傷淒迷,讓人驀然間竟升起絲心痛。
在心中無奈的歎了口氣。
千菩提臉上的笑容卻是極璀璨,尤賽朝陽:“紅蘿姑娘要求太高,這世上大約除了我很難有人能達到你的要求。不過可惜了,我不喜歡玫瑰,就像國師說的太紮手,小無雙你也不必如此傷懷,雖然我素來風流,不過既許你一世一雙,便絕不會相負。”
“當日畫舫初見,還記得我就與你說過,與卿恨不相縫未嫁時,自那時起我心裏便隻有你一人,如此,你可高興些了?”男子滿臉自大自戀,說著伸想手撫上少女額頭,不待少女避開,便有一隻手狠狠把那爪子給拍遠。
“你少對我姐動手動腳。”
紀少亭狠狠的瞪了一眼千菩提,上前抿了抿唇道:“大姐姐不必傷感,不管如何我和大哥始終會在姐姐身邊,我們會一直陪著你保護你。就像…紅蘿姑娘所說我相信終有一天,那個真正珍惜你的人終會出現。”
在他眼裏大姐姐還是那個大姐姐,會在他哭時哄他,會在他被人欺負時上前護著他的人,即使她已忘記兒時的事,可他始終相信,她從來都不曾變過。
“有這麽好的弟弟真讓人羨慕,無雙,這下你不用再擔心了,反正有人會養你一輩子,嫁不嫁人都無所謂了。是我不好不該說那些徒惹你傷懷,無雙,我很喜歡你的名字,以後便叫你無雙了。我是女子,喚你姐姐的小字應無礙,紀二少爺應該不會不允吧?”紅蘿徑自作了決斷,說著視線還掃過紀少亭,少年被調侃的滿臉通紅。
“若你喜歡送給你,也可讓他養你一輩子,相信他會很樂意。”安夙眼眸淡淡一眯便調侃了回去。
阮藍兒也是掩嘴嬌笑著打趣道:“兩位姐姐若再說下去,隻怕紀公子就真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倒是藍兒很羨慕兩位姐姐,早聞紅蘿姐姐美豔無雙,才情冠絕,今日得見果是如此。還有紀姐姐一手鞭法也是英姿颯爽,不像藍兒這般一無所長。就算要愁嫁,也不是你們,是藍兒才對吧?”
就她在眾人麵前使出的那手爛鞭法,也能被冠上英姿颯爽這樣的讚美之詞,這阮藍兒纔是真正睜著眼睛說瞎話的高手。
紅蘿看了看安夙,又看向阮藍兒淡笑道:“不過世人以訛傳訛,像阮姑娘這樣玲瓏惕透的人又怎麽會愁嫁呢,我看了阮姑孃的詩,很是雅緻。”
“不錯,我也深覺如此,紅蘿,你看那人長得英武非凡,又一直跟在阮小姐身邊,我猜就算他不是阮小姐的心上人,阮小姐也定是他心儀的人兒。隻是有些麵生我倒未曾見過,你可認識?”
她們三個女子走在前,一路說笑著,完全將後麵的男人給扔開老遠,除了千菩提蕭衍蕭燁牧白等人,還有那個一直坐在阮藍兒身邊的青年男子以及阮家幾名家仆婢女也跟在後麵。
安夙說著轉頭掃了幾人一眼,轉回首便敏銳查覺斜後方投來的一記視線,安夙未回頭,腦中卻是回憶著方纔眾人所行位置,若她沒記錯那邊是家仆所行的位置,可她觀那幾人步伐氣息都江不像有人習武。
那方纔偷偷瞥視她的人會是誰?
還有那個青年……
紅蘿搖了搖頭,笑著道:“說的不錯,我也覺得阮小姐和他挺般配的,正所謂郎才女貌也不過如此了。”那青年男子的確長的很是俊逸,看樣子也不像是平民百姓,尤其,武功應該不弱。
“兩位姐姐這是打趣藍兒。”
阮藍兒跺了跺腳,有些羞紅了臉一副小女兒的姿態盡顯:“姐姐們可千萬別誤會,否則惹得天哥哥生氣了。他叫秦昊天,允洲秦家與我阮家是世家,此次昊天哥哥來帝都是來參加明年開春的武考,也是奉父命來探望家父,今日我也是盡地主之宜帶他出來逛逛,可不像你們說的那樣。還有,兩位姐姐就別叫我阮小姐了,直接叫我藍兒便好。”
秦昊天跟在後麵與其它人閑聊,對前麵三個女子投來的打量目光隻報以噙笑頷首,也未曾說話。
紅蘿被阮藍兒逗笑扯了扯安夙道:“好好好,你瞧她還真急上了,我們也沒說什麽不是,你幹嘛那麽急著解釋?藍兒,難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作欲蓋彌章?”
“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怪不得……”
安夙笑著附和,眸底卻閃過一絲暗芒,真是來拜訪故人參加武考?她看可未必如此,就算是習武之人在麵對熟識且信任的人時也會本能的放鬆戒備,可這人坐在阮藍兒身邊卻依舊保持著警惕。
半點不像,青梅竹馬應有的反應。
倒像是……
秦昊天!
安夙默唸了一聲,收回視線。
幾人一路說笑出了雅賢居,就在安夙一行人走後,王玄朗等人也跟在眾人身後離開,看遠去光鮮亮麗的一群人,王玄朗眼色有些陰沉。
……
雖是用膳卻未去酒樓,阮藍兒帶眾人穿街來到護城河上了艘畫舫。
護城河共有三條分枝圍繞穿插都城而過,最後匯入主河道,主河道河床極寬,兩岸紅亭雕欄雅緻,尤種著不少垂柳以及花卉。
帝都之中文人墨客都好風雅,是以遊舫泛舟也便成了眾人首選。
這幾年因幹旱護城河水位下降,根本無法行船,此時水位重升,自然這河麵上畫舫多了起來,文人雅士也多了起來。
安夙等人才坐下,已有名伶懷抱琵琶半掩麵的彈起了小曲兒,而後下人魚貫而入分別上茶佈菜斟酒,酒香四溢,滿桌珍饈道道皆是色香味具全,光看一眼便讓人食指大動,顯然阮藍兒早就交待了下人做準備。
自然,阮蔚兒與重新梳洗換裝的柳夢筠也在座。既打了做和事佬的恍子,阮藍兒自不會讓柳夢筠先離開。
席間女子笑盈盈的欠身招呼著:“三皇子,賢王,七皇子,國師大人還有千莊主與諸位公子,藍兒先敬各位一杯,都是些粗茶淡飯,還請諸位貴客不要嫌棄,若有招呼不周之處,藍兒在此先給大家賠禮。”
“阮小姐客氣,本皇子看就很好。”蕭澈領頭發話,眾人端酒一飲而盡。
阮藍兒拭了拭唇坐下,卻是再次端起酒杯看向身旁幾個女子:“紀姐姐與柳姐姐還有紅蘿姐姐能來藍兒甚是高興,說來我與紀姐姐還有柳姐姐還都同在尚林書院沐讀,借用公子們的話,我們也算是同窗了,這杯酒我就敬幾位姐姐,也請柳姐姐與紀姐姐給藍兒薄麵,大家一笑泯恩愁可好?”
“哼,要不是她三番兩次對我動手,我才懶得和她計較。”柳夢筠冷哼著低聲嘀咕了一句,端起了酒杯:“我是給藍兒麵子,以後隻要她不對我動手,我自然也不會再找她的麻煩。”
“你不找我的麻煩,我會對你動手?”
安夙端著酒杯睨了幾人一眼,輕飄飄一句咽得柳夢筠俏臉一青又要開口,桌下袖擺卻被人拽了拽,終是忍下了怒氣。
紅蘿咯咯嬌笑出聲:“好了,好了,你二人就別扭扭捏捏了,藍兒說的對我們都是姑孃家整天打打殺殺沒得給別人看了笑話,尤其那些男人說不定還在心裏偷偷樂著有人為他們爭風吃醋,女戒婦德皆有雲,女子就該矜持些。”
“我看你可半點兒不矜持。”能當眾吟詩以表心聲的女子,自不會是什麽在乎禮教之輩,反而灑脫隨性,多了股風塵江湖氣,卻又不失貴女閨秀的貴氣與儀德儀態。紅蘿,這也是個讓她極感興趣的人。
“臭丫頭存心找打,趕緊的喝了這杯。”
紅蘿嗔了一眼安夙,幾人端酒各自掩麵正要喝,那畫舫之上垂下的輕紗卻陡然間輕輕飄浮起來,道道冷冽寒芒撕裂薄紗朝眾人當頭砍下。
卻是殺機,驟起!她猶豫了半晌,原本邁開的腳步最終還是收了回來到。畢竟讓早就結仇的兩個人坐在一起,難免生出什麽事端,原本曾祖父特意交待下去,將紀華裳和與她結過仇怨的人拆開安排在不同書舍,也是想避開爭執和麻煩。誰曾想這紀華裳因不識字走錯書舍又不肯離開。而柳夢筠不敢惹紀華裳便幹脆拿別人來撒氣!還真是……丁凝無奈搖頭安撫看了一眼那女子,坐回自己的位置後,以肘支頭撇看窗外書舍牆角邊長的那株碩大梧桐樹發呆,眉宇間也似籠著淡淡...